無私的奉獻—畢生為北醫大服務的徐千田教授

徐千田前董事長是臺北醫學院的創辦人、常務董事、首任院長、第八屆董事長,以及婦產科和生化學科的教授兼主任。自1958年籌備建校開始,徐教授就在這些不同的位子上,為北醫—這個他口中的『早產兒』—的成長費盡心血。在長達34年的歲月中,他將行醫生涯的後半部都執著在這個培育醫界後進的希望裡;北醫也在他的殷殷期盼下,從早期的踽踽學步,逐漸在風雨中站穩腳步,從而能在安定中持續發展。

徐前董事長在建校之初所植下的楓林大道,如今已是枝繁葉茂,綠蔭怡人,散佈在社會各角落的北醫人,也都恪遵他當初所立下的『誠樸』校訓,以實際貢獻實現了徐前董事長對社會永續服務的心願。

徐千田教授從台北醫專(台大醫學院前身)以第一名畢業後,進入台北赤十字病院(即台北市立中興醫院前身)擔任醫員。而後再受聘為台北帝大醫學專門部講師時,又以其發表在日本『生化學雜誌』的博士論文,升等為當時台灣人殊難企及的副教授。隔年,他又史無前例地以台灣人的身分接任赤十字醫院正式醫長。日治結束時,他奉命接收赤十字病院,改稱台大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並任婦產科主任。旋踵,他又升任台大醫學院教授,開始了白天在醫院任婦產科主任並於台大授課,夜間又在保安街診所行醫的忙碌生活。所以,在籌辦臺北醫學院時的職稱是台大醫學院婦產科及生化學科教授、台灣省立台北醫院(台大第二附屬醫院改制)婦產科主任,以及『徐千田婦產科』院長。

1958年,徐千田教授與同為台北西區扶輪社創始會員的胡水旺先生,以及當時也在省立台北醫院任內科主任的郭宗煥先生等人,鑑於當時只有台大醫學院來培育醫事人材,面對將來所需,卻是明顯不足,而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大計,尤其像醫療這種攸關民眾健康的專業,更應該未雨綢繆,審慎規劃,故發起捐資籌辦臺北醫學院,毅然擔起作育醫界後進的重任。期望除了以其精湛醫術造福患者,也為社會持續注入醫界新血作出長遠的貢獻。

次年6月25日,在胡適先生的幫忙下,行政院核准臺北醫學院的籌設,於是在同年7月28日購訂吳興街現址為校地,正式提出建校申請。教育部於1960年2月23日核准北醫董事會立案,第一屆董事長於焉開始運作,徐千田教授被推選為常務董事,胡水旺先生被推選為第一任董事長。

首任院長的人選,徐千田教授屬意由醫界前輩大老郭松根博士來擔綱,他本人則希望繼續在國際上為台灣的婦產科多開拓一些空間。惟徐教授的行政能力和辦學熱忱都普獲眾人推崇,被視為院長的不二人選,因為對醫界的責任驅使以及無私的性格使然,他辭卻了美國水牛城享譽國際Rosewell Park 癌症研究所的高薪禮聘,義無反顧地扛下最艱難辛苦的北醫首任院長重擔。

促使徐千田教授創辦北醫,並擔任首屆院長的另一項因素,是他和台大醫院之間的良性競爭。由於日據結束後,台大第一附屬醫院婦產科本來要請徐教授主持,但他堅持要將幾位在第二附屬醫院的弟子帶過去,卻不為台大接受。他因而留在原職,並立誓要與台大競爭,在臨床和學術讓都要一較長短。創辦北醫也是這想法的延續,並直接促成了北醫對臨床和基礎均追求精益求精的風氣。

1960年,臺北醫學院奉准立案,並參加大學聯招。同年8月1日,北醫在徐校長主持下正式開學。建校初期,住處偏僻,校舍簡陋,根據徐院長自己的回憶:「頭一年沼澤填土的工作花去了一半的時間,由後來兩棟老式教室兼作實驗室,兩棟臨時的鋁造建築作為辦公室及臨時教室」。然而早期的北醫人卻有「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的自負;更能獲得如徐千田教授等大師的親炙,則以倖附驥尾,與有榮焉來自勉。

當時院務推動,凡是學校的建設、經費的籌措,是由董事長負責,而學校的行政與教學規劃,則由徐院長運籌。在人力不足,物質條件艱困的當時,各種克難的因應方式慢慢架構起院務運作的常態。徐院長為了把更多心力放在北醫,他辭去了省立台北醫院副院長的職務,改任顧問。北醫也在徐院長的細心擎劃下邁出成長的第一步。

徐千田院長自己雖然是醫師,卻不因此在辦學上獨厚醫學系,反倒是他以教育家的視野,點出當時醫學教育問題的癥結,而決定以重點加強藥學系師資為第一期計畫之要,再來才是牙醫學系和醫學系的充實。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決定,主要是鑒於台大與國防系統的醫學系師資已達一定的員額與水準,以其在醫界豐沛的人脈與崇隆的聲望,請他們跨刀為北醫的師資後盾,自然不成問題;而牙醫學系的校外資源雖不若醫科般充裕,仍可維持相當水準。惟台灣當時的藥理人才不足,無法由他校得到支援,所以為了全面培育醫事人員,才決定初期以藥理師資為加強重點,而有了藥學、牙科、醫科的重點發展順序。由此,不僅顯現徐院長能跳出本位思考,展以教育家的宏觀與胸懷,更說明了他對醫界問題的深刻體認與思辨,以及其醫學教育的卓見與堅持。

徐院長為敦聘師資所做的努力,一直是後人所津津樂道的事蹟。他為了聘請國內外優秀人才來北醫授課,不但以相當於當時中學教師月俸數十倍的重金禮聘,還曾把自己在陽明山的別墅讓出來借住。他一直強調學生是學校的主體;而醫學教育的目的,是以優良的師資來啟發同學的求知慾,形成良好師生互動的環境,這才是學生最大的福利和醫學教育真正的希望,本著這樣的理念,身負奠基重任的首任院長徐千田及以延攬堅強的師資為其第一要務,著實為北醫打下了穩固的磐石。

1962年,臺北醫學院解剖暨病理大樓落成啟用,他是徐院長自建校之時,即開始參考美國醫學院模式,親自規劃草圖,並由國內其他醫學院教授修正後,建成了解剖病理大樓,完工時被譽為最理想的解剖病理建物,台大也因而參考其模式,跟著再建新大樓,期間北醫、台大良性互動,隱約可見。徐教授在院長任內,除了綜理院內事務,訂定學校發展方針,也以其婦產科專長及台大生化學科教授的身分,實際執編授課。徐教授足跨婦產與生化兩個領域,兼長臨床與基礎,乃眾所週知之事;又因其任職於省立台北醫院及台大生化學科甚久,上起課來自是游刃有餘,內容更是提綱挈領,鉅細靡遺。根據其門生所述,徐教授從不帶課本或講稿,可以邊講邊在黑板上寫出各種分子結構式,絲毫不差;其記憶力之強,聞者莫不折服。因為怕浪費了學生的時間,他上課絕不遲到;但也相對低要求學生應把握學習機會,為日後行醫濟世札穩根基,故對偷惰或考試違規者十分嚴厲懲處,決不寬貸。

在院長任內的後期,北醫發生了學籍事件,徐院長還因而被當時的刑事總部訊問,多年後談及此事,他仍然引為一憾。其實徐院長處理此事的操守與能力是毋庸贅述的,我們只要從其他一些事實即可知道他剛正不阿的性格,他任院長時,不但未在北醫財務困頓之時拿過一毛錢的薪水,還自購汽車代步,用自己的司機;雖然因為常在校外為北醫奔走,引起院長時常不在院內的非難,他卻問心無愧而無意為自己辯解。更重要的是,他的五位子女雖然都有很好的發展,但沒有一個是利用他作董事的身分在北醫就讀,足見毫無私心自用的可能,如果說,北處理學籍問題有瑕疵,也是肇因於當時的人事結構。可以想見徐院長必然是不會因循苟同。

徐院長任內的另一個遺憾,則是未能完成附設醫院的興建。由於財務問題,附醫的工程停頓了三次。他空有滿腔的辦學熱忱與宏觀的教育藍圖,卻有財源無法支應之苦。為此,他特別在卸任之前籌措了數百萬元,移交給下任院長,終於在三年後看到附設醫院的完工啟用。

卸下了長達十三年的院長職務之後,徐教授仍擔任婦產科及生化學科的教職,也在常務董事的位子上繼續推動學校的發展。由於他為學校打下的穩固根基,北醫至此總算站穩了腳步,各項發展計畫也得以在穩定中持續進行。尤其在附醫正式營運之後,基礎與臨床教學的整體規劃也逐步推上軌道。資源短絀的北醫,在徐千田教授的規劃下,雖然艱困也著實踏出了永續發展的第一步。

1970年代,正值保釣運動時期,當時的大專青年掀起下鄉服務的熱潮。徐教授雖然少談政治,對學生關懷時局,並以實際行動服務社會的行為則大為讚賞,多次予學生醫療服務隊在經費及其他資源上的支持。這也間接促成了北醫在質與量上都足以傲視全台的社會醫療服務成績。

由徐教授一手培植的北醫初期校友,這時也多在醫界嶄露頭角。他們的門生也循著他戮力建校的精神,積極回饋母校。其中,由北醫總校友會發行的「北醫校友會訊」第一期,為了感念徐校長為北醫莘莘學子的無限付出,特別請徐教授為創刊題字,以彰顯對北醫的貢獻。

1987年10月,因原董事長胡水旺辭職,徐教授獲董事會一致推舉任第八屆董事長。此時北醫已由建校之初的偏僻所在,隨著都市發展納入新都市範圍;而系所和學生人數的擴充,也使校地較小的北醫面臨發展上的瓶頸。因而衍生的賣地遷校爭議逐不斷上演,這也一直是他在董事長任內亟欲解決的問題。徐教授為了保障學生與大多數職員的權益,毅然將延宕已久的法律屬性問題將北醫改為公法人,校地亦屬財團法人臺北醫學院所有,隸屬教育部管轄,為經許可不可擅自買賣,以防杜私弊。而有感於他自己克盡職責,在充實教學設備,健全財務結構,以及管理附醫營運上,莫不實事求是,也卓有績效,卻仍有他人思圖私利,意欲棄全體師生及建校原旨於不顧,所以臨終前以創辦人暨第八屆董事長的身分,辦理北醫更改為公法人事宜,以杜絕某些人將北醫視為私產而藉以謀利的行為。至此,徐董事長所劃下的不僅是生命的句點,更是令所有北醫人由衷感佩的驚嘆號。

就像徐教授捐贈給北醫的羅丹名作「沉思者」,在掌理北醫的十數年中,他一直不斷思考如何為師生營造更好的研究學習空間,如何為社會培育出更優秀的醫事人才,如何在有限的資源下健全北醫的體質。而他的個性如校訓「誠樸」做起事來全心投入,實事求是,卻又不喜表功。所以,他留給北醫人的不只是創校維艱的硬體設備和軟體規劃;也不僅是他以身作則對學術研究的熱愛與嚴謹。更重要的是,他那以成就公益為己任,不爭功,不諉過,千斤重擔一肩挑的「水牛精神」發揮對北醫人的潛移默化功效。

有人說,如果徐教授不辦北醫,他的成就會更加輝煌,國際學術地位會更形崇隆。的確,以其豐富的臨床經驗與深厚的學識根基,如果把他花在北醫的時間和心血拿去做研究,必能為人類的知識領域開拓另一個境界。而這種犧牲個人成就,奉獻醫學教育的情操,正是所有北醫人永遠感念的。在這位「北醫之父」的「水牛精神」帶領下,所有北醫人自當以「誠樸」自勵,精研本業以服務社會,始能不負大師為北醫之無限付出與關懷之用心。(作者邱孝震醫師為醫學系校友,現任聖心婦產科診所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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