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史瓦濟蘭行醫的日子,緣定史國的濫觴!
依稀還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初夏,擔任社團幹部的我參與了生平第一次的義診,爾後一共參加了十次的義診服務。地點近從苗栗、南投;遠至屏東、車城;甚至於金門、澎湖等離島,都有我奉獻過的足跡。至此,「醫療服務」已在我的心田裡種下一枚希望的契子。
彷彿就在昨日的夜晚,一次骨科的聚會上,謝銘勳主任提到北醫大欲派遣常駐醫療團前往「史瓦濟蘭」執行國合會人道援助的任務。經過一番思量後,我便決定響應北醫大邱文達校長及謝銘勳主任的義舉,毅然地接下了前往史國的任務。【圖:附醫骨科石英傑醫師】
■愛滋病、肺結核高的嚇人
接下來就是夢饜的開始,不斷地接收到有關史國各種負面的訊息:史國的愛滋病帶原率達45%,全世界最高;80%的愛滋病人合併有肺結核;人口數不停的減少;全國平均壽命不到30歲;50年後史瓦濟蘭就會亡國,從地球上消失……說不擔心是騙人的,然而李建和主任鼓勵我說:「醫療就該出現在最需要的地方、此行將會是你人生永難抹滅的一刻」。於是拍拍身上的行囊與不安後,告訴自己:我要到史瓦濟蘭行醫去了!
■史瓦濟蘭在哪裡?
但史瓦濟蘭究竟在哪裡?在亞洲?非洲?還是美洲?是內陸國?還是島國?是黑朋友?還是白朋友?是大朋友?還是小朋友?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後來才弄清原來史瓦濟蘭是位在「非洲南部」的小國家,面積約為台灣的一半。東鄰「莫三比克」,其他三面則與南非相接,素有「非洲小瑞士」之稱。
於是在乍寒還暖的初春我來到了非南的史瓦濟蘭。從桃園國際機場出發到香港;再從香港到南非的約堡;最後從約堡搭上20人座的小型螺旋槳客機抵達史瓦濟蘭,這一趟空中的旅途,整整花了24個小時。在3萬英呎高的空中,心情是極端複雜的,有喜悅、有不捨、有期待、有想念,更夾雜從不間斷的忐忑。
初抵達史國,映入眼簾的是小而美的國際機場;它不大、它真的不大,卻是貨真價實的國際機場。但我卻被這詩情畫意的景色給深深吸引住;這環繞機場四周的青翠,是任憑我如何回憶大腦的邊緣系統、如何回憶上課時老師的滔滔不絕,以及如何回憶起我曾翻遍的萬卷書,都無法回應我眼前所看到的景物。顯然,古人所說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並不是棄履敝帚,而是真正荒漠中的月牙。愚昧如我者,至今日始知這金玉良言。
非洲、是非洲、此時我真的是在離家1,400萬公里遠的史瓦濟蘭,這不是夢!史瓦濟蘭我來了!
■門診像市場、手術房像戰場
首都政府醫院是我在史瓦濟蘭工作的地點,是史國規模最大的醫院,她就像是史國的台大一樣。但畢竟這是英國人留下的老建築,許多的硬體設備早已不敷所需了;診間很小,病人卻很多,閒雜人等也不少。有牧師在傳教誦經,聲音大的震天價響;有頭頂玉米吆喝着的婦人;還有帶著腳銬的罪犯……這活脫的像個菜市場。
手術房更鮮了,無菌鋪單薄的像面紙一樣(一點都不誇張);無菌手術衣硬的像皮革一樣(完全沒有彈性);要電燒沒電燒、要吸血器沒吸血器(因為全開刀房只有一台),要這缺那的。每次開刀都是刀光劍影、血肉糢糊的,真像個戰場。對了,要進去手術房前還必須全副武裝才行;戴全罩式護目鏡、披防水圍裙、穿長統雨鞋,才能保障自己在戰場上不會被血水噴到。否則到時在戰場上為國捐驅,那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縱然自己如此的小心,還是曾被針扎了兩次,好險病人都不是愛滋帶原者,不過這種感染愛滋的莫名恐懼,還是讓自己沮喪了好一陣子。
■骨癌青年,心中永遠的痛
接下來在史國8個月的日子裡,我完成了80例的骨科手術,包括11例的人工髖關節置換手術(其中一例是史瓦濟蘭首例的全人工髖關節置換術)及2例的脊椎手術,門診就診人數超過1千人次。並與骨科主任Dr.Dun-Dun及他的住院醫師們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感。結合當地骨科的團隊可以讓醫療團的效益發揮到最大,必須要全心全力投入,才能期待有好的成果。然而這一切仍比不上那位骨癌病患帶給我的痛楚。
他是一位20歲的青年,在某次踢完足球後膝關節疼痛腫脹,過了不久便發覺膝蓋外側有明顯的硬狀突起。觸診時,我的專科訓練直覺的告訴我,這不是個好徵兆,果然在看完X光後,我幾乎可以100%判定這是個骨癌的病例,因為從病人的年紀、發病的部位及影像學的證據,我已經能夠確定診斷。想要救他的命必須要轉介到南非做進一步的治療,因為史瓦濟蘭並沒有能力處裡像這樣的病人。
然而要轉介到南非,不能光靠臆測,必須要有直接的證據。而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病理切片。就在我為他進行骨切片手術後,病人就消失了,因為他付不出5百史幣的切片費用。之後,我日日夜夜期盼着他出現在我的面前,或者讓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多想幫他付那5百史幣的費用啊!但他始終音訊飄渺。看着與他一起合影的照片,一面心疼上天加諸在他身上的苦痛、一面痛責自己的無能與懦弱!是生耶?抑或死耶?我全然不知,然而他燦爛的笑容卻像一把鋒利的劍,狠狠的刺進我的心窩裡……,我知道他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一個月亮、兩種心情
在史瓦濟蘭我最喜歡仰望星空、寄語月亮—因為我想家。
史瓦濟蘭的夜空,好亮好清澈;台北的夜空,好沉、好朦朧。然而仰望著都是同一個月亮,我卻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史國的荒原、台北的喧嘩;史瓦濟蘭會為我而停留嗎?台北會為我而改變嗎?
■記憶不會蒸發、只會慢慢沉澱
今晚我又抬頭仰望著星空,一樣的寧靜,卻有著不同的悸動,我想此刻我的心依舊還在史瓦濟蘭!北醫大的醫療團在黑暗的非洲大陸點燃了一絲光明,希望這份熱情火苗能夠繼續蔓延下去,照耀整個非洲大陸。
心田裡的契子已經發芽茁壯了!(文‧圖/石英傑醫師,現為臺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骨科醫師,2009年1月~9月為駐史瓦濟蘭醫療團骨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