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台灣了,富饒的寶島!~駐聖多美普林西比醫療團余天佑護理師感言

余天佑護理師於2010年12月8日至2012年6月30日擔任本校長駐聖多美普林西醫療團之成員,其在當地的工作內容包括了手術協助、主題式醫療、急診改建計畫、中央醫院急重症教學、採購等,近兩年的聖國生活經驗,讓他的人生觀有不同的啟發,並為文將他在聖國的心得點滴與大家分享。(編按)

八月中某日,我所負責手術室中正在執行的手術已接近完成,仍在手術台上的醫師以及護理人員看著我,等待我提供新的紗布包紮傷口,看著桌上略有血漬的舊紗布,我突然回過神來:「阿!這裡是台灣,我有數不盡的消毒紗布可以使用,再也不用為了一兩塊紗布斤斤計較了!」

是啊!我回到台灣了,富饒的寶島!

同為島國,聖多美普林西位於西非幾內亞灣內,總面積與彰化縣相當,雖地處赤道,但受海洋調節,年均溫僅24度,氣候可謂宜人。合適的氣溫以及豐沛雨量影響下,島上遍布食用植物香蕉、麵包果、波羅蜜,足夠全島僅16萬人食用,鄰近海域的赤道洋流更源源不絕的供應豐沛漁獲。【圖:看似食物無虞的生活條件,健康問題卻是聖多美難解的痛】

無論多少的文字、語言敘述,身處台灣實在無法感同身受何謂「醫療資源缺乏」。聖多美全國僅一家中央醫院可供住院(不到一百床),而這家醫院中,一切我們熟知的醫療設備都不存在,沒有電腦斷層、簡陋血液報告、稀缺氧氣供給,更甚者連「滅菌紗布」都沒有。在聖國紗布的處理方案是:從國外進口重量體積都與棉被相仿的紗布胚,由住院病患幫忙裁剪摺疊紗布,回收後放入乾熱滅菌櫃中消毒。眾人奮力製作的紗布常僅夠半天使用,而下午過後的一切需要紗布的治療僅能得到「明日請早」的回覆。【圖:余天佑修理眼科儀器之情景】

■破壞規則的台灣人
如此惡劣醫療環境中,無數病患等待救治。眼將此狀況,身為醫護人員很難不動惻隱之心,於是醫療團在所駐診的院所中積極提供服務,希望能盡所能的幫助病患。

2010年末,隨著醫療團開診訊息傳播,門診中出現許多「慢性傷口」傷患,這些病患多存在腳踝處大面積潰瘍,傷口時間長短不一,短至月於,多至幾十年。疼痛、不斷潰爛、發炎的傷口對病患們的生活是很大的負擔。細究傷口形成原因,外傷、慢性病、寄生蟲、鐮刀型血球、火山灰土壤、衛生環境等眾多因素都可能是致病因子,由於此類病患需要消耗大量換藥耗材,而病患本身又多無法負擔,因此常被拒絕於醫療大門外。【圖:當地骨科醫師’麻醉技術員’葡國麻醉醫師觀摩我團進行植皮手術】

有鑑於此,醫療團針對慢性傷口開設特別門診,並從台灣引進特殊傷口敷料,希望能藉由醫療介入,解決病患問題。趨近免費的敷料、換藥服務(病患僅需負擔掛號費),以及台灣醫療團在當地累積的聲望,很快的慢性傷口門診便收案將近50名病患,而且還有增加的趨勢。兩個月的治療後,我們發現,傷口復原狀況遠不如預期。醫療團原訂一週提供三次換藥並給予敷料在家自行更換,但如此治療頻率相對於複雜病況,大有「一人教之、眾人咻之」感。

眼見成效不彰,醫療團與北醫大國際事務處討論後,決定引進植皮手術器械及技術,期盼改以外科手術介入治療可突破現況,但如此衍生出其他需解決的問題;一是病床需求,當地醫院缺乏感染控制手段,傷口感染病患需住在特別隔離病室以避免院內感染,但中央醫院中此種病室僅能容納男女3名,病床數遠不敷使用;再則外科手術設備人力要求高,醫療團雖然可以提供手術耗材以及手術人員,但仍需要麻醉以及手術室的時間配合。聖國全國僅有兩間手術室,且需擔負剖腹產、嚴重骨折或是其他各種急診刀,本就捉襟見肘的手術排程在醫療團增加植皮手術後越發困窘。【圖:余天佑(左)協助骨科骨折病患執行植皮手術】

為了安排住院以及手術,醫療團耗費大量時間周旋在各個負責單位(門診、住院部、手術室、麻醉科),病患也多次來去醫院。溝通期間大小爭執不斷。一日,原訂安排的手術又被手術室刻意拖延後取消。團內醫師略感氣憤的與翻譯討論如何跟醫院再協商,翻譯夾在醫團及中央醫院間無所適從,最後火氣上來,對我們說:「你們台灣人,從來不懂守規矩,永遠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翻譯的言語對醫團是嚴厲的警惕,對士氣也是沈重的打擊。曾幾何時,治療該國病患變成「你們的事情」,而醫療團成為合作單位眼中的「麻煩製造者」?【圖:與醫學工程替代役一同修理眼科超音波乳化儀】

■重視合作的醫療計畫
經過團內深刻反省,體認到基本概念「病患回歸該國醫療體系」。來自外在的任何資源,若不能與當地接軌,終究曇花一現,甚至會造成額外負擔。這個道理淺白,但如同這次經驗,實際計畫實行時,常會因為文化差異、判斷認知、先入為主等因素影響,而使的工作計畫「一意孤行」,脫離當地環境。

瞭解思考盲點後,醫團調整計畫實行方式。停止原先特別門診時段,改與當地醫師配合,最常接觸傷口病患的骨科醫師是醫團主要合作對象。受限於耗材供應,聖國對骨折病患治療仍以石膏固定為大宗,而傷口痊癒是長期使用石膏固定的先決條件,以此為切入點,醫團協助治療縮短外傷恢復期,但主要醫療仍由當地醫師負責,保持當地醫療體系參與。

如此介入方式可預防更多慢性傷口病患生成,關係建立後,也可逐步消化累積的慢性傷口病患。改善作法後,醫團與中央醫院的合作顯著提昇,醫療團地位由「製造額外工作」轉變為「協助處理現有問題」,對後續其他計畫的實施也有助益。【圖:與當地護理人員共同幫術後病患換藥】

■理解、柔軟
援外醫療經驗告訴我們,熱心、愛心是參與醫療團的先決條件,但成功的醫療計畫需要的是更理性、謙卑的態度。

身處所謂「黑暗大陸」,除了橫行的疾病讓人心驚,困乏的環境影響更這些被援助國的人民態度、規範制度,乃至於各層面。所有差異對外來者都是「衝擊」,面對一切衝擊,「理解」都是第一步。台灣的醫療教育提供扎實的本職訓練,但長期處在穩定而分工細緻的環境中,我們常常忘記調整自己的「身段」。試想,既然對病患時我們能付出無比的關愛,何不用同樣「柔軟」的姿態面對整個環境?【圖:與中央醫院合作訓練急診救護員】

英國人類學家奈吉爾‧巴利在《天真的人類學家》書中說:時間對於身處非洲的人類學家彷彿是玩笑,以為度過漫長的時間,但家鄉院子的柏樹仍僅抽芽,對眾人來說,你的離去彷彿不存在。

漫長又轉瞬間,我回到台灣,與離去前看似相同的環境,在我眼中卻已是不同景色,牆壁上自動流出的氧氣、滿牆的衛材、全天均溫的空調,我感到有些「難以言喻的隔閡」,我很享受這樣幸福但「疏離」的感覺,這提醒我這一切並非「理所當然」。(文/余天佑,前北醫大駐聖多美普林西比醫療團成員,現任雙和醫院開刀房護理人員)【圖:我團麻醉醫師執行麻醉 古巴籍麻醉醫師觀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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