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從小的教育或是電影上看到的非洲,總脫離不了獅子或大象的影子,到非洲行醫似乎變成一種夢想,早上提著聽筒當人醫,下午背把麻醉槍當獸醫……
如此科幻片的天馬行空轉換身分的場景,似乎能發生在想像中遍地草原而人煙稀少的非洲大陸上?而人群只能聚在一叢叢的部落或是唯一僅有一座機場的大城市生存。拜訪朋友或是返鄉祭祖,得繞過一大片的瀑布或遷徙的動物群,閒暇時,只能開著四驅車在黃土上奔馳,或是車開到一半時,會有貨運公司的貨機要在你車前的道路降落。【圖:作者對非洲曾有無比的想像】
以上,都是誤會。
非洲跟臺灣其實環境差不多。要看動物,還是得買票進動物園。
這真是讓我失望至極,可能不只是我希望落空,連非洲沒有老虎這件事,可能臺灣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飛抵非洲,第一次到達南半球,我首先就是衝去洗手間看水龍頭,扭開水管,盯著排水孔猛看,高中學的柯氏力效應(coriolis effect),今日終於可以大開眼界。南半球的水流方向以及旋風方向跟北半球相反。北半球方向是逆時針轉,臺灣位居北半球,旋風方向為逆時針;南半球是順時針,當水槽集滿了水,放開塞子,看到順時針流去的水流,感到心滿意足。總算完成我一件人生百大完成的目標,看到順時針流去的水流。【圖:初抵史瓦濟蘭,左為李飛鵬院長,右為本文作者徐啟翔醫師】
■總理的大頭照只能放在國王下面
史瓦濟蘭是個君主制的國家,位於非洲南部,除東邊和莫三比克接壤,剩下三面被南非所環抱。史瓦濟蘭17,363平方公里的面積約是臺灣的一半,人口也只有100萬左右。史瓦濟蘭首都Mbabane機場附近就是史瓦濟蘭的陸軍司令部,其司令部房舍佔了整片山坡,警衛森嚴。
這個整個國家的土地,有極大部分是屬於國王的,該國是非洲大陸唯一的絕對君主制國家,政黨活動至今仍被視為非法。【圖:牆壁上擺放的照片的方式可大學問】
全國境內幾乎都會在牆壁放上史瓦濟蘭國王的肖像。空間大一點的,會在國王肖像下方垂直方向加掛一張國王母親的照片;再大一點呢?國王母親旁邊的平行高度位置,可以放一張老國王的肖像;如果牆壁空間大到可以放上四張相片,就在下面那一排的邊邊小角落放上總理的照片,而且高度還要比皇室人員矮上一截。
■全世界最好吃的烤玉米
史瓦濟蘭人的傳統食物你一定吃不慣,因為動物的內臟在這裡是不清空的,全部通通都下鍋煮,而且一律用手拿。部落裡面酋長盛情難卻,醫療團人員到廚房拿食物吃,雖然說食物分量夠,但是餐具卻始終不足,用餐時間像大作戰,人人搶著拿僅有的器皿裝食物,你搶不到盤子,那就趕快去搶鍋蓋吧。
雖然傳統食物不適能吃就吃得到,也要看有沒有口福。但是這道美味絕頂的食物就是每個臺灣人津津樂道的,烤玉米。【圖:至於玉米有多好吃?看看李院長的表情就知道了吧!】
史瓦濟蘭人烤玉米是在高速公路路肩草皮上烤,想吃的話,得從遠遠的地方開始減速,慢速滑至玉米攤前停下,茂盛的草叢跳出一個小男孩,問我們要買幾隻,簡單包裝後就上車走人。我佩服的是,非洲路邊烤玉米的小弟英文似乎都比我好,但竟然在路邊烤玉米為生。
■在非洲看到臺灣的病床
上次在東南亞旅行,街頭上看到一國男子騎著令我熟悉的摩托車,那黑白配色氣宇軒昂的油箱,漆著令我噴掉大牙的六個大字「臺北市警察局」,這臺北市警察據管轄範圍真大咧;不知是哪個倒楣警察的車被歹徒偷走,還原裝送來了東南亞。
來到我們此行醫療任務的地點「首都醫院」,看到許多從北醫附醫捐贈過來的病床,不禁勾起了我許多的回憶……許多習慣,我們是為了病人安全,可是在史瓦濟蘭卻是冒了大忌諱。「在史瓦濟蘭用病床運送病人,是不能把兩側床欄拉上的。」
北醫附設醫院很注重病人安全,尤其是時任附醫院長的李飛鵬教授,心中也謹記著病人安全,到非洲也沒忘記。開完刀,病人從刀房送到恢復室休息,李院長很主動的把床欄拉上,怕病人跌至床下。只是一旁護士突然大叫一聲,趕緊把床欄收起來,然後她驚恐的用英文對我們說:「他還可以呼吸,不要拉起來。」原來,在史瓦濟蘭只有運送屍體才要拉床欄。【圖:左為北醫附醫捐贈的病床,右為史國在運送病人時,不能把兩側床欄拉上】
■醫院的走廊就是家屬休息室
史瓦濟蘭有公家醫院,也有私人醫院。我們這次的工作地點首都醫院就是一家公立醫院,是全國最大的醫院。十多個病房,每個病房大約有4名護士。這邊的護士沒有特定的制服,只要穿著紅色衣服就可以,所以可以搭配得很漂亮,選自己喜歡穿的衣服。護士的級別或是工作地點得看肩章,肩膀上如果跟少尉一樣一條槓,那你只能去一個地方。這家醫院,我看過有四條的,這種等級大就可以四處走透透了。
這家醫院規模最大、占地廣,但仍人滿為患。走廊上、掛號處、餐廳門口、開刀房外、急診室,遍布著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床鋪跟棉被。我們剛到時,以為他們是要來住院或等病床的,經醫療替代役役男跟我們解釋,才知道這些睡在地上的人,原來都是家屬。【圖:醫院走廊間就是病人家屬的休息室】
史國醫院的一般病房制度跟臺灣的加護病房差不多。一天只有3個探視病人的時間,一次半小時,其他時間你只能在外面等。但也未提供家屬休息室,所以家屬只能睡在走廊上。也不管你要吃飯睡覺,甚至是餵奶、煮飯都可以。
每到下午時刻就有一位黑人穿著西裝大聲呼號,這位老兄是位牧師,牧師在傳教誦經,聲音大的震天價響;還有頭頂玉米吆喝着的婦人,帶著腳銬的罪犯……這活脫的像個菜市場,但這邊的人們皆習以為常,只有我們大驚小怪。
■開刀房像戰場
史國的愛滋病帶原率達45%,為全世界最高;80%的愛滋病人合併有肺結核……,一再從周遭的朋友、同事的口中聽到這些統計數字,全都是為了提醒我;而我最敬愛的老師,李飛鵬院長也一直耳提面命地要我注意開刀房的安全,總跟我說:「我要好好照顧你,不然就對不起你老婆跟女兒了。」讓我感到很窩心,但也不禁想到愛滋病的禍國殃民,許多國際組織在史瓦濟蘭進行愛滋病防範的人道救援,都就是為了要挽救該國人民平均壽命不到30歲的殘酷事實。
所以要進手術房前必須全副武裝:戴上全罩式護目鏡、披防水圍裙、穿長統雨鞋,才能保障自己在戰場上不被血水噴到,但這樣著一身漁夫裝,開刀時真的很悶,鏡片也因為護目鏡的關係而容易起霧。這次有將近30位患者,皆是鼻部手術;雖然從臺灣帶來兩組整套的開刀器械器械,仍嫌不足。而愛滋病患者大多數都有鼻竇炎症狀,手術可以緩解愛滋病所造成的併發症。病患雖然未作愛滋檢測,但一致視為愛滋病帶原,不管是開刀或咳出來的血,施打麻醉針的步驟,都要再三注意。【左圖:進手術房前須全副武裝才行】
【圖:左為李院長(右)執刀情形,右為李飛鵬院長(右1)徐啟翔醫師(右2)與開刀病人合影】
■非洲人認為全身麻醉靈魂會被帶走
非洲並非沒有耳鼻喉科醫師,只是數量不足。全史瓦濟蘭有一百萬人口,但醫院的耳鼻喉科醫師只有一位,而且這個女醫師還不是該國人民,這位Dr. Haumba醫師是烏干達人,她在南非念醫學院,被應聘到史瓦濟蘭政府醫院上班。英式醫學教育,在治療方法與臺灣有些不一樣,臺灣走日式風格。
非洲人有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他們深信,開刀若要接受全身麻醉,而在麻醉過程中,靈魂則會被帶走,就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的想法,直到最後一天,病人才告訴我們;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很多病人寧願在家熬,也不願上醫院解除病痛。
落後的醫療環境可以改進,但是迷信的窠臼難以祛除。這位烏干達女醫師之前所有的手數皆以全身麻醉完成;而我們此次任務,將近30名病患全部以局部麻醉手術完成。能以局部麻醉手術完成鼻部手術,讓史瓦濟蘭方面感到很驚訝,同時也避免了病患根深蒂固的迷信,這是之前大家所料想不到的。【圖:徐啟翔醫師並利用空檔隨醫療團去史國外交部長家鄉Bhalekane高中義診】
■被老公打歪的鼻子
一位年輕婦人,一臉茫然的從開刀房外走入,問她發生甚麼情形?回答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大概是跟老公有關。今天是第10天了。前幾天聽說有臺灣來的醫師,趕快從遠地跑來首都醫院找我們救治。鼻骨骨折在臺灣很常見的手術。
前後不到10分鐘,連麻藥都沒有打,僅敷上麻醉藥布而已。病人大叫一聲,回頭看到鏡子裡面自己鼻子變正了,高興得不得了,還直說比以前漂亮。我想,她老公回去看到也會嚇一跳。【圖:患者手術前(左)及手術後(右)】
■史瓦濟蘭醫師證書
李院長和我得到了不少回憶,還領了一份當地的醫師證書。名字還蠻好聽的「非醫師」;下次去蒙古發的證書就不是這麼好聽了。(文/徐啟翔,臺北醫大學附設醫院耳鼻喉科主治醫師)
【右圖:徐啟翔醫師與他的「非醫師」證書】
【下圖:史瓦濟蘭主題醫療之行,為徐啟翔醫師留下許多難得的回憶】